向悠久的文學傳統(tǒng)致意——讀龔曙光《樣范》
在長沙獲贈龔曙光的新著《樣范》,讀其中的篇什,如他描述蔡測海、韓少功、何立偉的文字,瞬間將我?guī)氩煌甏挠洃浿小_@是與青春和文學有關的記憶,非隔窗聽雨,而是置身于難以忘懷的風雨路途。讀畢全書,記憶如群嶺綿延,風雨止息,視野一派清朗。曙光瓷實的文字,如還鄉(xiāng)的群鳥翅膀靈動,可聞透徹的啼鳴。我想,《樣范》這本書,不僅僅是屬于曙光一個人的“人類的群星閃耀時”,它更是屬于文學的。
閱讀作家與作家相交的作品,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視角。我與蔡測海相識于1986年秋,當時他就讀于北京大學中文系,我供職于《青年文學》雜志社。此前4年,他的小說《遠去的伐木聲》獲全國優(yōu)秀小說獎。那個年代的文學與今天的文學已無可比性,說樣范不同,恐怕不會存在異議。那時,《青年文學》先后編發(fā)了鐵凝的《哦,香雪》、史鐵生的《我的遙遠的清平灣》、宋學武的《干草》等獲得全國優(yōu)秀短篇小說獎的小說,可謂星光閃耀。《青年文學》還編發(fā)了“湖南青年作家作品專號”,其中有韓少功、蔡測海、何立偉、王平、蔣子丹等作家的優(yōu)秀作品。
1993年,我與少功相識于海南,那時我們都年輕,海南的經(jīng)濟大潮讓我們隱隱地感覺到文學如島嶼,在巨大的變革中時隱時現(xiàn)。3年后,他的長篇小說《馬橋詞典》出版。1999年,在海南工作7年后,我重返北京,重歸文學之夢。
還是在??诘臅r候,我曾兼職編輯一本企業(yè)文化內刊,在3年時間中,我給何立偉開設了一個漫畫專欄,他的漫畫暗含冷幽默,看了讓人忍俊不禁,又發(fā)人深思。見面時,我們習慣于尊稱他為偉哥,他總是戴著標志性的帽子,帽檐下是一雙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睛,你會看見智慧之光里也有頑皮和狡計,但又不能懷疑他的誠摯。
可以說,曙光筆下的諸位都是活靈活現(xiàn)的人物,這是歷經(jīng)歲月濯洗的友誼,沉淀如金、清晰如轍、散淡如云、醇厚如酒。我每次回長沙,都要和蔡測海小聚,面對他,我總會想到20世紀80年代的北京,那時的他風流倜儻、疾步如風、熱情似火。如今,據(jù)測海說,他的一只耳朵失聰了。他總是問,你說什么?有時,幾個朋友小聚,我有意揭他一個短處,他就聽到了,立即說“不是這樣的”。我也曾問他,你是不是選擇性失聰?測海說“不是這樣的”。描寫蔡測海,曙光的標題是《蔡哥或者蔡文豪》,真是準確無誤。可是,在39年前,測海的背影不是如曙光所寫那般“碩大”的,形容那時的蔡測海玉樹臨風也不為過,那時他也不是光頭,他的滿頭黑發(fā)也相當具有魅惑性。
曙光曾長期在出版界就職,可以說練就了火眼金睛,他能敏感地捕捉到一個作家和他作品的閃光點,也就是獨特性。他的《樣范》中的文字是真實洗練的,他集合了自己的發(fā)現(xiàn),這是一本具有作家人物傳記性質的著述,將一個群體定格在時間和細節(jié)里。曙光在有意識的寫作中,無意識地把一些珍貴的東西復活了。我從中看出了曙光的厚重和內斂,他的寫作不是肆意的,他像一個詩人那樣一個意象、一個意象地建筑起與人相關的精神屋宇,感覺他始終在微笑著,和朋友們敘舊,品著新茶。
“樣范”是一個具有地域特色的名詞,它的引申詞義豐富,也很形象。我因移居長沙近十年,能懂曙光的用心。世間塵埃起落,我們總要留住些什么,銘記些什么。說往昔珍貴,是因為一些富有真知灼見的人用他們的思想創(chuàng)造出許多珍貴的東西來。未來,如果那些懂得選擇的人們再讀韓少功的《西望茅草地》《飛過藍天》,讀蔡測海的《母船》《父親簡史》,讀何立偉的《白色鳥》,讀唐浩明的《曾國藩》,等等,他們就可以看到“樣范”。一定會有人說,過去還有這么多值得閱讀的人和作品。這或許是曙光寫作《樣范》的初衷。
在《樣范》文尾,曙光提及了兩位文學大家,一位是王蒙,一個寫作了《青春萬歲》《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》《布禮》《活動變人形》的作家;另一位是白先勇,一個寫作了《生死戀》《臺北人》《紐約客》《游園驚夢》的作家。實際上,在我們生活的這片土地上,文學是存在著承襲傳統(tǒng)的,曙光描述和表達的是對這種悠久傳統(tǒng)的致意和尊重。
(作者系詩人)